第(2/3)页 而落草为寇的山贼,无疑是一帮道德败坏、无恶不作的坏蛋,犹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倘若洛川真的误入歧途,成了他们中的一员,那母亲得知后,必定会气得怒火攻心,甚至可能当场吐血而亡。 注意到洛川紧锁的眉头,白发青年呵呵笑着,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明白,你心里对我们这些山中贼匪,恐怕是有些瞧不起的——” “——我没有!”洛川几乎是脱口而出,不假思索地否认。 “——不,你有,”白发青年接着道,“只是你不敢在我面前承认而已。 “你觉得我们这些人,整天就知道打家劫舍、欺压良善,是一群上不得台面的亡命之徒。 “可你有没有想过,难道我们真的从一出生就想成为被世人唾弃的贼寇吗?难道我们真的愿意一辈子过着东躲西藏、被人白眼的日子?难道我们的内心就不向往那条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道路吗?” 洛川还真没有想过这些问题。 在他的认知里,这世上的贼匪就是天生的大坏蛋,跟良民天然对立。他们就像田间的杂草,一茬又一茬地从地里冒出来,似乎永远也无法铲除干净。 白发青年顿了顿,又说:“我们山上的许多士卒,原本都是龙脊山下步陵县的居民。去年那里遭遇了罕见的大旱灾,田地里的庄稼纷纷枯萎,收成惨淡得连老鼠都嫌弃。 “然而,官府那帮人,却像饿狼盯着肥肉一样,税收不仅没有减少分毫,反而催逼得更紧。县城的居民们被逼得走投无路,最终只能被迫上山做了贼寇。 “再比如载你上山的那位兄弟,道号‘天魁’。他以前有个如花似玉的妻子,可惜被梧州刺史那个纨绔儿子给霸占了。那厮欺男霸女,坏事做尽,天魁的妻子不堪受辱,悲愤之下选择了自杀。 “为了给妻子复仇,天魁埋伏在那恶少去青楼的路上,手起刀落,干脆利落地把他给宰了。 “事后,为了逃避官府的追捕,他只能选择上山,与我们并肩作战。” 白发青年的这番话,使洛川的脑袋如遭巨锤重重一击,嗡鸣声在耳畔回荡,久久不散。 洛川过去深信不疑的黑白分明的世界,此刻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摧毁,露出了原本遮蔽在背后的那真实、混沌、且不断变化的灰色。 他想起鱼尾村的王老汉,喜欢偷鸡摸狗、欺诈乡邻。村民们家里的锅碗瓢盆若是突然消失,八成能在他的家里找到。村民们提起他时,都是一脸鄙夷。 然而母亲偶然间却提起,年轻时的王老汉是个勤劳朴实的农民。可惜生活所迫,他不得不将自家的几亩土地贱卖给吕财主,从此境遇急转直下,才逐渐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你在朝阳城待的这几天,想必已经看清楚这个世界的真实面貌了吧?”白发青年继续道,“血脉至上,家世为尊。 “权与力在手,便可恣意妄行,做人上之人。 “否则,你就是路边野草,无人倾听你的想法,无人关心你的生死。” 洛川点了点头,对此深有感触。 “所以,大王,您才会把这些人聚集在龙脊山,尝试……嗯,去颠覆这个世界?”他问道。 白发青年突然站起身来,眺望着天边的星斗,眼神中流露出一股舍我其谁的豪气,仿佛自己已然成为宇宙的主宰。 在晚风的吹拂下,他的衣裳猎猎作响。 只听见他说道: “几年前,我曾跟公孙昊说过,我有一个理想—— “我希望灵霄界的每一寸土地,都摆脱压迫与战乱,每个人都能凭借自己的双手和汗水吃饱穿暖。 “我希望世上的每一个修士,都能挣脱血脉的枷锁,仅凭自身的奋斗与坚持,在追寻天地大道的征途上,走得更远,飞得更高。 “我希望世间机会均等,每一个人的意志都能得到尊重,评价一个人的标准,不再是他们的家世,而是他们的品行和能力。 “我希望这世上,不再有那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龙。 “如是一来,世间便可人人如龙。” 白发青年说话的语气其实很平和,并无慷慨激昂、热血沸腾之态。 然而,洛川却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 他深切地感受到,这些看似简单的文字中,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强大力量。 这种力量,宛如洪水猛兽,一旦冲破堤坝,便有着淹没整个世界的威力。 “那公孙昊对此是怎么看的?”洛川沉吟片刻,问道。 他并未向白发青年询问,他是如何结识公孙昊的——在洛川眼中,白发青年来历神秘,实力深不可测,能够开创一套自己的修行之法,还能无声无息把宰相的马车从相府里偷出来。 这样一个人,结识公孙昊这样的天之骄子,自然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洛川只是有些好奇,公孙昊身为公孙家族的嫡子,无疑是那“高高在上的龙”。按常理而言,他应该不会认同白发青年那些违背自身利益的理念。 “他与我怀揣着同样的理想,”白发青年笑了笑,开口道,“只是,他并不认同我实现理想的方式。 “公孙昊觉得,匹夫之力终究有限。他应当借助家世背景和修行资质,迅速攀升至国家的高层,成为手握重权的统治者。 “如此一来,他便能够动用整个国家的力量,发起一场自上而下的深刻变革。 “然而,我却坚信,这个世界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自上而下的改革,最终只会在不断的妥协中黯然收场。 “唯有从根基处将它彻底颠覆,才能真正改变这一切。” 说到这里,他低下头,俯视着坐在自己脚边的洛川:“穷光蛋小少爷,你考虑清楚要不要加入我们了么?” 洛川还沉浸在白发青年刚刚的陈述中,心潮澎湃,脑海中已经勾勒出把朝阳城里那些欺负他的权贵们一一掀翻在地的画面。 可谁知,这白发青年画风突变,竟又将话题绕回到了他的身上。 “我……我……” “别忘了,你还欠我一袋银子。我实在是想不到,除了给我打工之外,你这辈子还能找出什么别的法子来还清这笔债务。” 母亲说的对,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处,欠了的东西都是要还的。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