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晴天霹雳-《靖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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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下怎么办?

    张鹤龄很想就这么杀了他,却不知道他有没有可能留什么后手。

    方沐贤自称在下,表情平静地看着张鹤龄。

    姿态虽恭敬,眼里没惧意。

    “你可知道,陛下已经下了旨意,礼部和宗人府正在从宗室中挑选幼子,准备过继到先帝宗下,封王就藩?”

    “陛下当时既然有诺,早已埋下今日种子。”方沐贤有些意外,“竟不是拖延之计?国策会议上,众臣也没有劝止?”

    张鹤龄不懂:“有何算计?”

    “封王就藩,慈寿太后、庄肃皇后身有封号,是居于藩王府还是仍留居皇宫?”方沐贤点出关键,“若慈寿太后、庄肃皇后携先帝嗣子居于藩地,京外可就有了一支异于其余诸王之血统。若只是嗣子就藩,庄肃皇后如何愿意?其中隐忧,众臣岂能不知?”

    张鹤龄隐约听明白了:“你是说……陛下这是试探?引蛇出洞?”

    方沐贤点了点头:“陛下欲行新法,天下多有不安。东南有匪杀官,陛下此时提起为先帝嗣子、封王就藩,实欲观望天下何人与之来往勾连,尤其是献出嗣子之王府。先帝同辈亲王或世子尚有子嗣者,无不是子嗣昌荣之藩。”

    张鹤龄顿时心头大寒:皇帝的套路太深了,也就只有方沐贤这样的人能看透。

    他语气有点发颤:“国策会议上朝臣没有劝止,也就是说……他们也赞同皇帝引蛇出洞,好镇压心怀不轨之人?”

    “陛下御极以来,自毛澄始,而后梁储、王琼、陈金等事涉钱宁、江彬等重臣,可有一人获罪至死?”方沐贤叹道,“日精门火后亦不曾动干戈,群臣一则深信陛下非暴戾之君,二则也深知这屠刀只斩越线之重臣。而即知此计事关陛下大位法统,又有何人胆敢越线?”

    “那太后,本侯爷侯府,以后岂非日日活在恐惧之中,时时成为不臣之辈的诱饵?”

    方沐贤却笑了起来:“当时就劝侯爷向太后进言,非常之时定要选立幼子继嗣垂帘听政。如今事已至此,自是日渐被动。”

    张鹤龄忽然又觉得不能就这样轻易把他灭口了,毕竟将来局势更凶险,更需要他。

    “那要如何是好?”张鹤龄急切地问道,“为天子耳目,但有来往者尽报陛下?”

    “自然要报。侯爷与太后不报,厂卫难道就不会留意吗?”方沐贤肯定地点头,“此后,也不能再与往常一般行事了,需谨小慎微,不被拿到错处。侯爷,这是为您子孙计啊!”

    张鹤龄表情纠结。

    方沐贤平静地看着他。

    由奢入俭难,过惯了跋扈日子的他,真的能过谨小慎微的日子吗?

    张家子弟呢?又能个个都被约束住吗?

    终究会出现错处的,被惩处过一两次之后,他也终究会不甘、会怀念从前的。

    何况,日精门那把火之后,张家就回不了头了。

    有些事,他得等张鹤龄自己想通,表达一下并不坚定的意向,他才能调用侯府更多的财力人力。

    ……

    随着清宁宫中的掌事太监章奏南下到了东南,带着预选淑人使命的他似乎忽然让难治理的气氛缓和了很多。

    张子麟的节奏也慢了下来,从福建返回之后就把重心放在了漕运上。

    每省各留了一个刑部郎中,代他继续查案。

    而在广东,则是麦福亲自办预选淑人这件事。

    “陛下知东南重矣。”秦淮河畔,有消息灵通的人发表着议论,“此事如此蹊跷,陛下一时惊怒,终究明白了受到贼子挑拨。东南不能乱!若家家自危,赋税如何?漕运如何?大明文脉又如何?”

    “看来本朝皇后要选自东南了。”另有一人深表赞同,“有志之家是不愿的,就看这东南是哪户一举成为国戚了。”

    秦淮河的姑娘们喜欢听这些,何况是新君选秀。

    跃上枝头母仪天下,对她们这样的女人来说是根本无缘的事情,但并不妨碍她们八卦。

    “公子,若有机会入宫为后,为何不愿?”

    软语求告,自是令一些喝得熏熏然的士子大感快活:“做了国戚,哪还能入朝为官一展抱负?国戚朝朝有,几家能传世?只有科途是大道!一朝为公卿,三代上青云呐!”

    “说起来,听闻文衡山又在备考,明年是第九回乡试了吧?”另一人满眼笑意地调侃,“可有人赌一赌,衡山居士这回能不能中举?”

    “衡山居士才情自不必说,只是恐怕命中与科途无缘,大器晚亦难成啊。依不才来看,不如做做国丈。昔年衡山居士不愿尚宁王之女,如今可为国丈,那也是一桩美谈呐。”

    他们就这样调侃着文征明,但被称为“吴中四大才子”的四人却个个科途坎坷。

    已经去世十年的徐祯卿倒是中进士做过官,结果只因貌丑就不得入翰林,后来还被贬为国子监博士,一年后就郁郁而终,年仅三十三。

    唐寅呢?虽曾得梁储青眼中过乡试第一,随后会试一个徐经科场案就被贬为吏,此后愤然至今不再入仕。

    文徵明也一样,别说会试了,举人出身这一关都已经八试不中,五十多了还是秀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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